是的。我們願意。

擱在你家的東西不多，卻還是得去收拾。
我打包，你在一旁來回踱步，悶了一會兒才低著頭問：「妳一定要走嗎？」
我好想留下來。
但是，這次，我真的要走了。

不把再見說出口，只用安靜的眼睛向這個曾經有我的房間道別：
米白床單、墨綠抱枕、深褐桌椅、湛藍牆壁，熟悉又陌生的一切；
天花板上貼著一圈星星貼紙，黑暗中會靜靜的發光，像你明亮的眼睛；
電視櫃上有排舊書，左邊數來第七本是我帶來的，不打算帶走了，留給你做紀念吧；
牆上一直都掛著那幅Scream的複製畫，火紅背景、扭曲臉龐，那個彷彿在極度壓抑中放聲尖叫的面孔怎麼看都像是我……
是最後一次了，最後一次，默默的把每樣東西看清楚，深深的看進記憶深處，
就要離開了，以後就見不著了，即使我是那麼不捨。

侷促不安的你靠在窗邊抽菸，輕聲嘆著氣。
嘆氣是會傳染的吧，我也跟著嘆起氣來：「我在折磨你嗎？」
「是我在折磨妳吧！」
「嗯，你不愛我，所以你在折磨我。」
「妳總是說，我不愛妳……」
「難道不是嗎？」
「當然不是，我是愛妳的……」
「你，愛我？」
「我愛妳，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愛、不確定自己的位置……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？」
我愛妳？你愛我！
終於你說「我愛妳」，在我決定離開之後。

聽見你說你愛我那剎那，我忽然發現：所謂的愛或不愛，已經完全不重要了。
你說你是愛我的，但是大部分的時間裡我一點都不快樂；
我說我是愛你的，可是我對你的愛也只是在要求你變成不是你本來的樣子；
我們愛對方的方式，都沒能讓對方更快樂，是嗎？
這樣的愛，和不愛，有什麼差別？
這樣的愛，比不愛，更糟。
不愛的人知道自己不愛，至少懂得謙卑；
自以為愛的人，將愛無限上綱，把所有不安與不合都歸咎於對方的不愛或不夠愛，
這樣的愛、我們的愛，徒勞而已。

我好想重新開始愛你，我好想再給你一點時間等你學會怎麼愛我，
但是，我累了，這次，我真的要走了……反覆講了這句話七遍之後，
我，真的要走了。

臨走前，你拉住我，在我額間留下一個吻，然後勾了勾我的小指頭…..
「這是什麼意思？我不懂。」「妳這麼聰明，一定懂的。」
我聰明嗎？我怎麼懂？勾勾手的時候，不善承諾的你究竟許諾了什麼？

我不懂，卻還是要倔強的作出決定。
最後，還是選擇轉身、還是掉了眼淚、還是可以微笑、還是會有明天，
只是不再有你，靠坐在愛情的床邊，對我說，晚安。

關於這一段，決定只溫習美好的部分。
一直都記得，和你在半路就起爭執的那趟旅程，
那晚，在綴滿星星的夜空下，我們互相依偎著靠坐在草地上，
你指給我看獵戶星座的腰帶在那邊，我問你北極星為什麼這麼亮，
深夜原野上空氣冷的凍人，我說手好冰，你就緊緊握住我的手，再用圍巾包了一層又一層，
iPod播著Beatles的老歌，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，
不說話的時候，手就握得更緊一點，
那個夜晚，只有你和我、兩雙溫暖的手。
雖然短暫，但那就是，我要的幸福。

我們曾經同車，卻沒能一起坐到終點，
我們努力過，可是「努力」並沒讓兩個不適合的人變適合，
或許，需要「太努力」的感情，就已經透露出彼此並不適合的徵兆了吧！


與你同車的日子裡，我錯過了一些風景，也遇見了一些風景，
雖然那些風景跟我最初預期的不同，但它們還是豐富了我的視野和旅程，
在意料之外的風景中，我認識自己可以改變的部份、和不能改變的部份，
可以改變的部份，是愛情改變了我，
不能改變的部份，即使是為了愛情，我也不會改變。

風景只是不同而已，沒有好壞之分。
你帶我看見不同的風景，可惜我們喜歡的風景並不一樣，
所以終究是在中途，分了手。

關於這一段，我還是有很多疑惑，
但在愛情面前，似乎所有疑惑都只能化為一場懾人的沉默。
關在沒有你的房間裡沉默了好久，突然很想聽聽外面的聲音，所以我打開了窗，
然後，我聽見了風聲、雨聲、人來人往的聲音、陽光灑在地板上的聲音，
我還聽見，曾經，我為了你而笑的聲音、鈴鐺般的笑聲。

於是，我不再問了。
晴天的風景也好，雨天的風景也好，山巖的風景也好，海岸的風景也好，
你畢竟給過我笑容，我畢竟因為這段感情開心過。
這樣就夠了。
我無意挑戰高難度的愛情，我要的只是簡單的幸福。

或許，兩個人就是得分開，才能找到各自的幸福，
所以，即使是分開了，也要一直往前走去，直到抵達幸福的終點為止。
那，就這麼說定囉！
勾勾手，答應你我會幸福，勾勾手，答應我你會幸福。

前方會有前方的風景、前方會有前方的旅伴，
我們不再同車，只在彼此的手心留下幸福的溫度，伴隨對方愈來愈接近最終的美好。
就讓我們帶著各自的微笑，一直一直一直向前走去吧！

祝我們幸福，親愛的。 


-The End-


想把這個故事送給也曾為愛困惑的朋友，
祝福妳/你也能從與他/她同車的路程裡，看到深刻而動人的風景，
無論這趟旅途的終點是什麼。